xoloverose

偏执

岳明辉外出的声音，隔着木门，水汽，热气，时断时续钻入卜凡塞满泡沫的耳朵。

“你去哪里啊？”他闭着眼睛大喊，在漫无边际的浓黑中冲洗人鱼的泡沫。

胡乱擦干身上的水渍，卜凡利索地套上黑色长T。

这个习惯是跟岳明辉学的，岳明辉喜欢穿一切长到遮住臀部的白T，再将宽松的半截拦腰塞进破洞牛仔裤，勾出明艳的线条，到了隐秘的夜里，换上松松垮垮的黑色T恤和运动裤，露出脆弱的脚踝，棕栗色的头发尖儿冒着小水珠，坠落在慵懒的蝴蝶谷，翩跹欲飞。

只需要一把镣铐，你就可以完全得到他。

“把头发擦干净。”卜凡拎起毛巾走过去，咽着唾沫，擦拭湿漉漉的栗子头。

他喜欢白天爽艳的明辉，更偏爱夜晚的小岳。他看不过岳明辉拉过吹风机胡乱地吹一圈，接过风筒，一边数落他随意，一边让暖风逗弄岳明辉发红的耳尖，裸露的锁骨和胸口瑟缩的黑痣。

但是今天岳明辉出去了。

卜凡逛了一圈，床上少了件黑色套衫和运动裤，玄关不见了双运动鞋。

“岳岳，去哪了？”

他轻轻踢了小弟一脚。

“什么？”小弟迷茫地转过头。

“岳岳，去哪了？”他一字一顿地重复。

灵超轻轻摆头，抱着抱枕，沉醉在电视里嗓音漫不经心：“出去了。”

“说去哪了吗？”

“没有。”灵超轻轻打了个哈欠。

八点，卜凡逛了屋子一圈，捏着手机打了几把游戏。

队友很菜，他习惯性抬头叫岳明辉躲开，却发觉对方根本没在队伍，便讪讪地闭嘴。

组队等待的空袭，卜凡发了个微信。

“去哪了？”

打电话显得隆重多余，

他等了一会儿，也没见着“对方正在输入”，皱眉丢了个岳岳的表情包过去。

卜凡食指叩击着膝盖的骨头，一下一下地数着漫长的节拍。

他有点懂岳岳为什么喜欢咬手指，在当下的难耐，唯有撕咬和疼痛可以转移注意。和岳明辉不同的是，他能更快地脱离，并且消食不安。

他尝试作为向导带领岳岳逃脱不安的密林，年长的只是一味假笑，安抚他，继而复啃指上的残疤。

他还不是成熟的向导，尚且自救。

卜凡点回游戏，发觉被踢出队伍。

“靠！”他愤懑不平。

卜凡发作的那一刻在岳明辉微信弹出的那刻截然而至，艰难地咽回肚里。

“打篮球呢。”

他有点委屈，游戏里他打得这么好却被人提出队伍，但是这个理由太小学鸡，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告诉哥哥。

“带宵夜回来”卜凡皱巴巴地打字。

大晚上的适合吃参鸡汤，街上的韩国料理店就有外卖，但他不会说，他在猜哥哥猜他会想吃什么。

绝对不能是毫无诚意地买一个麦当劳速食餐，卜凡抗议，虽然他同样喜欢麦当劳。

岳明辉回了一个“行”就毫无动静。

哥哥同谁打篮球？

卜凡后知后觉。

他点开朋友圈，一路往下滑，却没见着有人发了打篮球的图。

他和岳明辉没有分享同样的微信好友。

这是理所当然，也不可饶恕。

很多时候，岳明辉会教导他怎么当一个好rapper，一个好偶像，却没有教他怎么当个好伴侣。比如现在，他应该是大度，并且表示理解。

在所有未知的不安以外，他唯一确定的是，他和哥哥是会成为音乐人的，也许他们还会有一间工作室，在北京或者青岛。他们会为音乐吵架，为谁做家务打赌，让对方叫自己“爸爸”，然后在床上相拥和好。

在那之前，他们要做的就是练习和相爱。

游戏变得索然无味，卜凡就扑在床上听歌，杂七杂八听一通，跟着唱，今天随机推送的歌就很对他胃口。Earth，wind，fire的《September》，R&B加Disco 卜凡按下下载键，他要把这首分享给岳明辉，是今晚他和岳明辉的睡前歌，希望他们不会越听越兴奋。

他一晚上干了什么来着？洗澡，打游戏，听歌，念叨岳明辉。

拜托在他快睡着前回来吧，卜凡眼皮越来越沉。

岳明辉揣着宵夜袋回来的时候，卜凡正把身子埋进绵软的白被里。

“凡子？”他轻轻唤了一声。

卜凡睡眼惺忪地起来，像是白鹿，抖落身上的松雪。

“你好慢啊。”卜凡揉着眼说。

他很喜欢卜凡这时候的声音，和平日的低音嗓不同，仍然带着一年前的奶声奶气和可爱的青岛口音。他把纸袋推到卜凡面前，那人懵懵懂懂地拆开纸袋，待看清熟悉的“M”字，便咬眉嘟起可爱的桃心唇。

可以在上面挂一只热水壶了。岳明辉想。

他在等卜凡开口。小孩只是慢慢拆开汉堡的包装纸，咬了一口便塞到他嘴里。

嘿，还是个哑谜呢。

岳明辉就着牙印，吃了一口。他不饿，只是下意识接过去。

“记得还钱。”

言罢，小嘴巴嘟得更长了。

“我就剩十块了。”岳明辉翻兜。

“行行行。”卜凡眉头皱得更深，翻出手机想微信还钱，结果一看，余额不足，那股本该理直气壮的无名火顿时没地撒，整个人焉了吧唧的。

岳明辉瞧着好玩，继续逗他：“等我洗完澡出来，记得把钱还了。”

岳明辉洗完澡出来的时候，卜凡正跪坐在床上，视死如归：“还钱是不可能的，一辈子都不可能，我肉偿。”

借钱挺容易的，找小弟，但他转念又想，不还岳明辉又能拿他咋样？他隐隐期待。

岳明辉点点头，应了声“好啊”便趴倒在床上。

“来，给爸爸按按肩。”

卜凡气得直咬牙，这人怎么一回事啊？自己等了一晚上的门，就给他买了个麦当劳，不仅要还钱，还得认爸爸，给捏肩。

气不打一处来，卜凡下手的力度重了几分。

“哎，哎，轻点。”底下的人抗议。

卜凡像是个气球，肚子充了一股子气，力道却变得轻飘飘。

岳明辉的身子可软了，肌肉发力时硬朗的线条像连绵的丘陵，这会儿放松下来，像是任人揉捏的泥娃娃。

“你和谁打篮球去了？”卜凡揉着岳明辉的腰问。

“你不认识。”这是个百分百错误的回答。他应该回答：“下次带你见个面，一块打篮球。”

“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认识。”

到这个岔口，就会慢慢变成“你无情，你残酷，你无理取闹”的迷宫式绕口令。

卜凡很多时候生气的理由是因为岳明辉这种糊弄式的答案。

但他聪明的地方在于，他会在后面补一句：“下次带我去吧。”带着四分委屈和七分的毋容置疑。

岳明辉含含糊糊地应着。

卜凡知道他没放在心上，便停下手中的工作，像叠叠乐般压住岳明辉的上身，肩对肩，覆着岳明辉的手，跟他十指紧扣。

“说好了喔。”卜凡在岳明辉发红的耳边哈气，一字一顿地认真说着。

岳明辉会教导他怎么当一个好rapper，一个好偶像，却没有教他怎么当个好伴侣。所以这是卜凡自学成才，如果他打开不了岳明辉的心门，那他就翻窗，砸墙。

当然，在那之前，岳明辉会给他开门的。卜凡抱着底下的人自信满满。